周小川五道口澄清数字货币三大误区（附演讲全文）

5月22日，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名誉院长、原央行行长周小川在“2021清华五道口全球金融大会上发表“数字货币与电子支付系统”主题演讲论坛”。

周小川在讲话中首先澄清了对数字货币的三个误解：一是中国数字货币应取代美元作为储备货币和国际支付货币的地位；人民币国际化紧密相连；第三，DC/EP和e-CNY想取代目前第三方支付的角色。

“数字货币设计的目的和方向不是要取代美元作为储备货币的地位和国际支付货币的地位；数字货币有助于提升人民币地位，促进人民币跨境使用，但人民币国际化更多取决于制度和政策选择，更多取决于改革开放的进展，而非技术因素； DC/EP是由商业银行、电信运营商和几家主要第三方支付机构共同参与研发的两层体系，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周小川说。

周小川还就数字货币的可控匿名性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周小川认为，支付系统必须在保护隐私和反洗钱、反恐怖主义、反毒品和反跨境赌博之间取得平衡。 “中国DC/EP明确提出的概念叫做可控匿名。从可控匿名本身来看，并不是一个数学上可以准确定位的点，而是表达了隐私保护、反洗钱的意义“

以下为周小川演讲全文：

女士们，先生们央行数字货币推广代理，早上好！很高兴参加本次清华五道口全球金融论坛。刚刚听到邱勇会长和张晓辉会长做了很重要的讲话。今年是清华大学建校110周年。国家领导人亲自对清华大学的发展作出重要指示，寄予厚望。在这种情况下，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及其主办的全球金融论坛也越来越好。今天想讲一个学术问题，“数字货币与电子支付系统”。

这个话题已经讨论了一段时间了，确实是党中央、国务院明确重视并纳入“十四五”规划的，很有必要积极探索开展试点的内容。但我看了很多这方面的媒体报道和评论，发现还有很多概念需要进一步厘清，一些方向问题还需要探索。虽然中国已经进入了DC/EP的研发和中试阶段，但是在理解这个问题上可能还有很多需要讨论的地方，所以借此机会再次和大家交流一下，我觉得这也是国际上的兴趣问题。当然，我现在作为旁观者处于这个位置。我其实对于研发和试点过程中的一些具体问题还有一定的距离，我的观察也不是很准确。我想和你讨论这个话题。

首先，媒体特别是外媒对这个问题的一些讨论，会引起一些误解。我只是说，这几年，我们对这些基本概念进行了很多讨论，但并不代表大家已经达成共识，或者大家也不一定对这个问题有深刻的理解。

举几个例子，外媒有一种说法，中国的DC/EP或e-CNY无论怎么发展都无法取代美元在全球的主导地位。我觉得这个命题本身不太对，因为DC/EP的发展主要是基于国内支付系统的现代化，跟上数字经济和互联网时代的步伐，提高效率，降低成本，特别是用于零售支付系统。 ，最初的设计目的和努力方向，并不打算取代美元作为储备货币的地位和国际支付货币的地位。

还有一个说法，外媒说了很多，就是数字货币的研发和试点与人民币的国际化息息相关，认为数字货币对国际化的帮助不大人民币的国际化，或者人民币的国际化也无法实现。我觉得这个问题，人民币支付系统的现代化和数字化，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提高人民币的地位，提高人民币的跨境使用，但帮助不大。人民币国际化更多取决于制度和政策的选择，更多取决于我国改革开放的进展，而不是技术因素。

还有一种说法是，中国人民银行推动的 DC/EP 和 e-CNY 正试图取代目前第三方支付的角色。我认为这也是一种妄想论。中国人民银行明确表示，DC/EP计划是一个两级体系，整个研发团队由中国人民银行组织，由中国建筑工业和农业等主要商业银行支付。作为电信运营商和几个主要的第三方。共同参与研发的机构，旨在在以往工作的基础上再上新台阶。每个人都在同一条船上。当然，同一条船上的人有时意见不一，有时可能会在一些问题上发生争执，但毕竟我们是在同一条船上。也不是有人说好像是内讧，谁来代替谁。

前两天刚好看了一部电影，讲的是打排球的故事。我想举个例子。如何训练排球运动员，为了增加排球进攻和扣球的力量，运动员需要练习肌肉。结果，一旁的人看到这个训练后，可能会开始讽刺地说：“你的肌肉很好，但不管你怎么练习，如果你想参加举重比赛，那是没有门的。 队里说我们根本没有去参加举重比赛的打算，所以不要对这种晦涩的事情进行诽谤。另外，现在打排球越来越重视后排进攻，三米线外起跳。在训练后排进攻时，有人说教练和二传故意贬低2号和4号球员的进攻，专注于后排进攻。这种挑衅也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其实队里的每个人都希望一传好，就有进攻得分的机会，说白了，排球比赛往往被评为最佳主攻手，而谁有更多的机会，谁就会得到更多的分数。 ，所以有时候会出现一些内部纠纷，这很正常，但毕竟是一个团队，大家要齐心协力才能取得进步。

我举这个例子是说，一些捏造出来的概念或提法，其实是对研发计划和试点缺乏了解，同时容易造成“这山看那山高” 很明显，方案已经提出，并且已经进入系统建设和试点阶段。不要在打排球的同时又想在其他运动项目中拿冠军，这可能会有问题。

关于可控匿名的更多讨论。事实上，支付系统必须在保护隐私和反洗钱、反恐怖主义、反毒品和反跨境赌博之间取得平衡。一方面，隐私得到保障，同时，必须对某些活动进行必要的监控。所以，从两个角度来看这件事，左边有人说你对隐私保护不够，右边有人说你纵容洗钱和毒品交易。所以中间一定是某个平衡点，但是这个平衡点也可以选择偏左或者偏右。中国DC/EP明确提出的概念称为可控匿名。从可控匿名性本身来看，并不是一个数学上可以准确定位的点，而是表达了隐私保护、反洗钱、反毒品交易的意义。在中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大家可以进一步研究这个平衡点在哪里，但不要利用这件事来故意或故意贬低或攻击DC/EP的过程。

另外一个问题是，有些人讲的数字货币的发行权是否需要经过专门的立法等等，以后有机会我也会说几句，可能有很多概念需要中间讨论。 .

总之，有了媒体和各种讨论和声音，我们还是需要加强沟通，加强这方面的讨论，让社会，包括世界的方方面面，更好地了解社会的进步和发展。数字货币。对中国 DC/EP 和 e-CNY 有清晰的认识和更好的理解。

其次，我想谈谈支付系统的现代化。重点是什么？

首先，我们说数字货币从全球的角度来看有很多不同的侧重点，有的侧重于提高零售系统的效率，有的侧重于批发交易，有的侧重于交易所和金融市场交易，能不能成为一种新的支付方式采用结算制度。有人说，世界上有这么多贸易，包括货物和服务贸易，货物和服务贸易是否可以更方便。 Facebook 刚推出 Libra 时，就觉得跨境汇款不方便，无法提升跨境汇款的便利性。也有人提到跨境投资的便利性，所以在很多领域可能都有发展前景。我想谈谈我们应该注意哪些问题。一般来说，支付系统的现代化是一段时间的一个步骤。一般来说，这一步是比较大的一步，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动力。例如，它就像手机的更换一样。一些制造商会在几个月内发布一个版本。 ，但站在用户的角度来看，我的手机是用钱买的，还能用，性能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我一定认为这一步比较大，以后会考虑升级。如果步幅特别小，如果我们要更改系统进行小改进，可能会出现动力不足。因此，我们需要使用这种差异来衡量步骤有多远，才能看到我们选择的方向。

这个层次怎么看，一个是看系统的功能，它的性能如何，它的性能如何。二是看成本，能否降低成本，性能与成本相比是否划算。此外，我们还需要看这个系统出错的可能性，因为金融系统涉及稳定性，涉及信心，非常关心出错的概率。还有一个就是很难避免100%无错，出错概率小，出错后能否改正。比如支付错了，能不能退款，能不能止损，还有信用卡叫charge back，可以把钱拿回来。性能上还有一个风控能力，这个系统的风控能力有多强。有时候有些技术，从技术发展的角度，非常希望用他的技术，但是从金融体系的角度，对稳定性、风险控制、错误概率和纠错能力的重视可能比从技术上更重要看法。要求更高。

让我们从这些角度来看待它。从中国的角度来看，它更注重零售体系，这一步可以走的很多。中国是一个使用较多现金的社会，但从全球范围来看并不是特别突出。我估计即使在信用卡比较普及的发达国家，他们也会觉得随着互联网，特别是移动互联网的出现，这个水平还是值得加紧的。另外，这也是客户的需求，客户不希望有太复杂、太多样化的支付方式。希望有手机之后，移动互联网作为零售支付的主流方式出现。所以这一步节省的成本也很大，前进的动力比较大。

从批发的角度来看，现在有些国家想搞 CBDC。从我个人的观察来看，中国的 e-CNY 并不是一个完整的 CBDC。当然也可以在CBDC这个大话题中讨论，但也有自己的特点。有一个CBDC主要转向批发系统。大多数普通人和非金融系统的人对支付系统的批发环节了解不多。这个怎么运作。我真的不知道这个系统目前是否效率低下，是否有问题，是否成本太高，是否向银行多收了费用，或者这些费用是否间接转嫁给了其他银行客户。随着技术的发展，批发系统也有很大的改进潜力。但目前在成本方面，性能提升空间不大。就算改进了，也不会太明显，在社会上也不会有太大的感觉。一般来说，我们觉得批发过程中也应该注意。不过，现在这一步似乎不能迈得太大，迈出的步子还是比较小的。

也有交流。所有交易所系统仍然运行良好。除了少数情况，特别是由于高频交易，比如英国的闪崩，整体运行还是不错的。更好的。虽然交易所的整个系统，包括所谓的价格优先、时间优先排队自动撮合系统，以及后续的证券登记交割系统，也有不小的成本。不过，这方面的呼声并不高。如果每个人都想降低交易成本，可能更多的是降低印花税，这比技术系统的成本更受关注。

另外，并不是交易结算越快越好。这么多年，大家一直在讨论交易所的技术系统是否有能力提供T+0，能不能当天逆向交易，能不能提供更多的高频交易。但实际上，市场人士的讨论也提出了一定的质疑和挑战，并不是越早越好。整个支付系统还包括兑换系统。未来有可能实现实时全量交易系统，但实时全量交易系统并不是所有环节的好选择。这就是为什么 ISDA 衍生品交易协会一再提倡必须进行差价结算，这样更有利于市场参与者的风险控制，同时降低了所谓的风险，因为每次交易都需要经济资本。时间完整的交易。措施。从交易所系统的角度来看，并不是说速度越快，实时交易越全越好。因此，也涉及到这一步有多大空间的问题。

让我们来看看国际贸易。国际贸易实际上是跨境支付中最重要的内容，包括商品贸易和服务贸易。但是，作为外人的想象，很容易想到，国际贸易可以像我们普通人去商店买东西，看好的东西买单，直接发货。事实上，在大多数情况下，国际贸易是有一定批次的，涉及到比这更复杂的系统。首先，除了散货，目前大部分商品都是集装箱。一个容器包含很多东西。很多品种、规格等相关的信息都需要在合同中约定，需要提前做好很多沟通。更重要的是，它涉及运输、仓储和保险。运输流程是怎样的？会不会有风险？运输过程中会不会有损失？仓储流程如何？里面的东西会坏吗？一切都会导致进一步的一系列服务，这将涉及金融。

从支付的角度来看，跨境支付涉及汇率和币种选择。另外，由于出口商也需要贸易融资，所以货物发出，对方在交货时收货验货。下一步的生产已经开始，所以需要贸易融资。过去典型的贸易融资工具是信贷。信用证开立后去融资，下一轮生产可以向银行借款。此类金融服务也必须作为重要组成部分。

另外，从事国际贸易的中小型企业也不少，彼此也不是很了解。有些人虽然不懂基本，但一定要找银行。 A国找到了自己熟悉的银行，也就是他开户的银行，B国也找到了自己熟悉的银行。银行已建立代理行关系。银行关系除了支付，实际上是建立信任关系，帮助企业建立人际关系。虽然整个系统很复杂，有人抱怨效率可能不高，可以改进，但并不是像一些人想象的那样，老百姓去商店买东西，用钱付账和交货，钱就完成了。有什么复杂的。还要想想原因，这个系统的改造并不意味着现在想象中的数字货币就可以轻易取代它。这一步可能需要更多的功能考虑，然后看看下一步有哪些升级机会。

另一个是汇款。跨境汇款确实很贵，有些银行对跨境汇款收费过高，但跨境汇款的主要障碍，Facebook却抓住了跨境汇款。这里是汇款热点，所以他提出用Libra进行跨境汇款，为了让更多国家接受，他知道很多国家会担心美元化央行数字货币推广代理，所以他用了一篮子货币。结果，他没想到一篮子货币在国际上已经讨论了很多年，大家也想方设法从各个角度看国际货币体系是如何运作的，所以这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尝试了一年，发现做一篮子货币很难，于是从 Libra 改成了 Diem，只做美元。

跨境汇款既有技术难度，也有政策制定难度，尤其是涉及到家属的跨境劳务汇款，涉及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发达国家之间虽然有美元、日元、欧元互汇款，效率比较高，成本不算太高，但是发展中国家的成本比较高，时延比较大，所以这是一个进步。机会，但仅靠技术系统无法解决。这取决于制度性政策的解决，特别是在汇率制度、外汇管理方面，一些国家有外汇管制。很多年轻人可能不知道，在中国改革开放之前，有这么多的华侨，华侨给家里寄钱，可能是美元或者日元，但是你拿不到，他们有以当时的汇率换成人民币。这也是非常不合理的。拿少了怎么办，多给点兑换证。

虽然中国已经走过了改革开放的阶段，但许多其他发展中国家实际上也面临着类似的、各种各样的问题，他们确实对美元化带感到担忧。风险来。所以，当我们选择用数字化，用互联网来完善支付系统的现代化，更上一层楼的时候，我们可以在哪个方向上更大程度的迈出这一步，取得的效果更加明显这是我认为在选择时需要考虑的。的。

同时，别想吃胖子了，说我建了一个可以吹牛的系统，既可以解决零售支付系统，也可以解决批发系统。交换系统也发生了彻底的转变。所有的结算、汇款等问题都解决了。我觉得这不太现实，所以如果你做出这个选择，进行研发和试点，你必须下定决心不要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

最后说一下人民币国际化。我认为人民币国际化是一个很好的话题。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和世界第一大贸易国，中国的货币地位应该有所提升，确实有提升的潜力，但是刚才提到的技术体系会影响到这点。所以这几年在技术方面有了很多的发展和支持，比如跨境人民币支付系统（CIPS）等，是不是可以用数字货币CBDC把它带到一个大的层次呢？我认为我们不应该高估技术因素，而应该高估制度和政策因素。还是改革开放的选择，是下一步要做出多少选择的问题。

首先，一种货币能否被广泛接受，可能取决于你的经济规模、贸易量以及对外开放程度。这并不意味着您可以强迫国际用户做出选择。 （客户）他们都可以自由选择。因此，这项运筹学研究的广度不仅仅是一个技术特征。主要内容之一是货币的自由使用程度。 2016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将人民币纳入SDR。其中一个因素是人民币的自由使用程度有了很大提高，但这是一个持续的过程。有很大的持续改进空间。但是，无论使用多自由，还是要注意反洗钱功能，防止避税天堂、偷税漏税、毒品交易等，这是一方面。

还有一种货币具有抗冲击性。我们都知道，世界上每一个国家，在不同的阶段，都会时不时出现金融危机，现在我们都知道，那是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但其实你真的看每个国家，金融危机会在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发生，所以抵御冲击的能力也很重要。因此，我们认为这仍然是体制因素。未来中国可能会进一步加强改革开放，做出更明确的选择。而这种选择也取决于发展道路、改革开放道路、观点的平衡。其实这种观点也是一种分布。就像我刚才讲的关于货币隐私和反洗钱的平衡，有人会认为人民币自由兑换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可以尽快推广。也有人认为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风险很高，尽量不要去做。最终可能是一个正态分布，中间有很多意见，而且随着改革开放不断变化，所以我们说开放过程的变化可能更多与人民币国际化有关，技术因素是基础，做起来比较容易。包括金融系统在做CIPS的时候，像中国银行这种过去在跨境支付中发挥了很大作用的银行，对他们来说，政策体系是明确的，利用现有的系统开发一个系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技术。前进太难了，当然不能低估这种努力。

同时，我在这里也想说，我一直强调人民币的国际化。从央行的角度来看，发行的货币是你的负债，很多人认为它是你的资产。我还记得，在一次非常重要的国际会议的餐桌上，一位非常有名的嘉宾评论了人民币的国际化。你可以发人民币，你有很多资产。我这么说，但你不对。从资产负债表来看，发行货币是央行的​​负债。你必须承担你的负债，它是可兑现的，它有购买力，而且是稳定的。而当你想用货币来实现某种功能时，就是央行为人们提供这种便利和保障。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它是一种负债，也就是说，不要把人民币的国际化当成一种过分的东西，好像我可以凭空创造一种资产，但你必须要多想想你想做什么。承诺，承诺，是从资产负债表的角度考虑的。

因此，随着支付系统的现代化，DC/EP和E-CNY将首先用于跨境零售，包括旅行者商务访问之间的使用，以及更时尚的零售网购。带来增强的体验，同时对人民币有利。从更广泛的角度看，批发金融交易、贸易、汇款等方面，要实现人民币国际化，还需要在政策和制度上不断前行。我们相信未来可以在这些领域取得进展。这是人民币国际化取得实质性进展的重要一步。

同时，我也在不同的场合强调，这也是一个相对的事情。世界上几种主要货币之间确实有一定的份额。无论如何，它不能超过100％。我有更多的你。除了自己的好坏，还要看别人的好坏。

我会借此机会向大家汇报这样一个话题，同时也为中国人民银行金融学院和这个全球金融论坛做一点贡献。错误的地方请批评指正，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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